现代快报讯救治新冠肺炎患者到底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形,承受什么样的心理压力,对于外人来说,依然是比较模糊的。有人不幸成为了感染者,有人则为使命、职业和追求,义无反顾,为患者撑起生存的希望。现代快报记者采访了两位从江苏赶到黄石对口支援的医疗队队员,听她们讲述这段时间真实的心声。
讲述者:孙华君 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中心 ICU 护士,2 月 11 日来到湖北黄石
防护服突然破了 那一刻自己很镇定
3 月 6 日,那天我是白天 9 点到 13 点的班。刚到病房,交班的就告诉我,一个病人要出去做 CT,一个病人要转科,还有一个病人要俯卧位通气。事情发生在陪同一名气切病人去做 CT 检查的过程中。
这个病人病情很重,暂时离不开呼吸机的使用,所以从 12 楼 ICU 的病床出发到 3 楼的 CT 室再回到病房,这一路上转移呼吸机都是在工作的,转移呼吸机的缺点是氧气储备小,虽然我们在出发前联系工人师傅送了一个满的氧气瓶,但是这种外出检查过程,我们都希望尽早顺利完成,不要有意外发生,一旦有意外发生,这里的设备肯定是不及 ICU 病房齐全的。
在到达 CT 室后,我们需要把病人从原来的病床上一起抬到 CT 机器的平躺架上,就在大家喊了 123 一起抬病人的瞬间,我听到我的防护服"呲啦"一声。我们有专门的防护服破损的处理流程,但是说实话,这种关键时候,已经由不得自己去犹豫了,就想着 CT 结束,赶紧把病人送回 ICU 病房 ……
当时在 3 楼没有地方更换防护服,即便要更换也要回到自己的 12 楼去更换。而且更换防护服要脱了再穿,这个过程时间起码二三十分钟,病人做 CT 要不了这么久,要是我还没换好,病人 CT 已经结束怎么办?
防护服破损的流程我们都有培训过,当听到撕裂声,虽然听起来很恐怖,但是我也冷静地评估过,破损的地方不是正面跟病人接触的那一面,像是胳肢窝那里,其次在防护服的最外面还有一层隔离衣。
有很多时候事情并没有那么恐怖,只是心里慌了神。
在重症病房考验很多 但不想错过这个机会
重症病房里考验很多,护目镜戴上后经常充满水汽。
输血是我们护理操作里面要反复核对 N 多次的一个操作,因为一旦输错血制品,后果不堪设想。需要在这茫茫雾气中核对。一旦输血,我们工作的速度节奏都是放慢的,核对来又核对去的。
我刚开始在黄石中医院的 ICU,在 3 月 1 日合并到中心医院的 ICU,在 12 楼。我们在中医院就是中大医院的李晓青护士长带队,她是重症的实力派。说实话,能够在支援的时候,有这样的学习机会,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,尤其是很多时候她都冲在最前线,我更加没什么可后怕的。
像俯卧位通气,很考验团队合作力。通俗一点就是病人 180 度翻身,不过病人身上会有很多管道。有人工气道的病人得当心管道脱出,血流动力学不平稳的病人翻身后容易血压掉下来等等,我们科室一个在使用 ECMO 的病人就每天需要俯卧位通气。一般是床头一个,床两边各两个人,下班身上湿漉漉我觉得很正常,没什么好惊讶的了。
目前为此我们都很默契,给病人翻身没有发生过意外。
在 3 月 7 日那天,我们中心医院的群里发照片给我们,看到大家给一个老人过生日。今天老人刚转到 14 楼普通病房去了。
这是我们昨天(3 月 8 日)18-23 点的班上,大家在给 ECMO 的病人换膜肺,除了有中大的医生,还有我们附一院急诊 ICU 的赵大国医生。
你看到的这么多人,有的是到下班的点了没走,留下来学习的,还有的是特地从驻地赶过来学习的,我们几个是正好上班,这个女神节对我来说意义非凡。
讲述者:陈丽 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感染科医生 目前在黄石市中心医院 14 楼病区
(得知陈丽的事是通过她的同事兼最好的朋友、闺蜜孙蔚医生,两人是一个科的。孙蔚说:当疫情暴发后,她立即就报了名参加支援。当天晚上,同事就打电话"天塌下来了!疫情那么重,你有没有想好?"但结果,那个同事跟她一道来了。后来孙蔚问她,你那么害怕怎么还来了?陈丽说,"你能去,我也能去。")
△陈丽
刚开始是很害怕 也是担心好朋友
我对新冠肺炎的认知有个过程吧。孙蔚第一次报是大年初一或者是年三十晚上,听说她报名了,我就比较紧张,听说武汉当时情况比较混乱,防护服不足。如果防护服不足,风险是比较大的。她家又有两个孩子。我们对新冠的认识可能停留在 SARS 那个时候,当时死亡的病人有三分之一是医生,挺可怕的。
△后排左边黑色衣服的是孙蔚,前排右边穿绿色工作服的是陈丽
过年之后,在发热门诊上班,我是我们院第一个接触阳性病人的,我采了后来检验是阳性的患者的咽拭子。之后我们也都测了核酸,都是阴性的,心里有底了,不是想象中接触一下就有那么高的感染几率的。
我犹豫,一方面是家里的问题,我老公在上海,担心孩子学习。后来老公也没去上班,孩子学习也能搞定。我是自己报名的,因为当时我们是要求一个副高,一个主治,副高有两个人报名,主治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报。我想着我在主治里也是资历最深的,反正也轮到我了,万一其他人报了名,去了有风险,我也心里过意不去,怎么也应该是我。我家孩子相比其他同事,也相对大一点。
刚开始疫情发生时,我也认为可能会去,也写了请愿书,收拾了一部分东西。按道理应该跟我老公商量的,他正好不在家,打了好几个电话,都在通话当中,后来我就直接报了。回去之后,他也能理解,"报就报了吧"。
我劝阻孙蔚,是担心她出事。我们从研究生同学开始相处 10 多年了。我也了解她,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,有时候也不太注意到细节什么的,我想正好一起跟过去。我觉得两个女生在一起,相互照顾好一点。本来我们师兄也要来的,他正好是副高,但他是科室副主任,也走不开,我们两个女生就一起来了。
我们确实也是相互照顾,我们班正好相互错开,有的班正好错过饭点,我们相互帮对方打饭。
每天我们会通很多电话,有时候心里有什么顾虑,相互聊聊就好了。有重病人,两个人一起探讨探讨。
刚过来,我在黄石市中医院,她在中心医院一开始确诊患者比较多,病区有 38 个,刚过来时也有两个病人没救得过来。当时心理压力也比较大,两个人看问题出在哪里,都会去探讨。
做公益咨询时 也是给自己做疏导
我跟孙蔚一起留在苏大附一院,她比我大,她是工作之后考研的。平时她照顾我比较多。她是白羊座的,性格比较刚烈,很多事情总是喜欢冲在最前面,相对有些冲动吧。我属于在后面拉一拉,再帮她补一补的。
孙蔚表面上很刚烈,其实还是脆弱的,她的身体也不是也特别好,以前自己感冒一次,咳嗽都要咳两个星期,我就属于基本不怎么会感冒的。
在苏州,我们科刚开始收病人,要做咽拭子,之前很长时间没做过。孙蔚觉得自己经过 2013 年 H7N9,后来把两个病人一起做掉了,后来都是阴性的。当时我们科发现一共两个阳性的,第一个做咽拭子的是我,第二个就是孙蔚。后来医院发现是阳性的,通知我去东吴宾馆隔离,过两天孙蔚也到东吴宾馆隔离了。隔离出来才两三天吧,我们就一起来黄石了。
当时为什么要做隔离?因为虽然我们觉得防护没有问题,但是其他同事也担心的。而且一开始,这种感觉一直会有:喉咙有点干,有点痛,这种感觉一直有。
后来结果做出来阴性的,就都放心了。
不光是我们担心,多少人有这样的感觉。我们参加过苏大附一院发热门诊线上免费咨询,很多人有这种的反映:喉咙发痒,就好像自己生病一样。很多人频繁量体温,一个小时量一次,其实也就 37 度 1,一咳嗽啊,就很紧张。
所以我们就知道,其实本身大家平时也很容易感冒的。本来就是冬天,是呼吸道疾病高发的时候,吹空调干燥啊,本来就会咽痛,你一恐慌了,心理会出问题。我们就给市民宽心,也时候给自己宽心。
虽然是医生,内心里也会有一点点恐慌。
既然来了 跟大家一样都得把病人治好
有恐慌的这种感觉,但不会影响到我们对待病人的态度,我们过来之后,面对的新冠肺炎患者就是普通的病人,我们多了一层防护,其实我比以前更安全了。
在黄石市中医院我们原来的六楼病区,一直到四五天前才清空。当时知道进病房有风险,医生都是轮流进去,都知道多进去一次,风险就会增加一次。
其中有一次,我在外面,有个老爷子呼吸不太好,脉氧只有六十几,我们准备转中心医院,但是那个状态转不过来,我还是进去了。里面同事对呼吸不是很熟悉,这种情况可能需要气管插管了,一旦插管有的人可能就不可逆了。我们之前的原则先看脉氧掉下来的原因,后来发现是呼吸道一个管道连接有漏气的地方,后来调整之后,就到八十几了,患者后来就转到中心医院了。
那时候我肯定要进去,不管是不是轮到你进去,肯定要进去。不能不是你的工作时间,就不进去,那是不对的。既然报名来了,心里都是同样一个想法,要把病人治好,你有这个能力,必须要做这个事情。
我现在很坦然,决定来了之后,就觉得挺好的。过来之后,这边防护各方面做得都挺好的,更加觉得没什么。但是也不能松懈,我们是一个团体,一个人有感染,其他人都受影响,所以为了对同事负责,对其他人所有人负责,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。
(3 月 9 日凌晨 2 点到上午 8 点,是陈丽的班。她说,平时休息时,她还在写博士论文。无论在什么地方,自己原来计划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。)
现代快报 +/ZAKER 南京特派记者 孙玉春 邓雯婷
(编辑 魏如飞)